「消化不良,僅供小便使用。」
腸胃不好。排除穢物的管道,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事物塞填進來。日積月累,小問題也變成大問題,像是一開始就沒鎖緊的螺絲釘,在多次使用時的震動下,終於脫離螺溝的約束,一顆一顆地鬆脫,然後解離。無法水化的面紙,是最討厭的東西。第二厭惡的,則是被強迫灌入的通樂或藍藍香的氣味。雖然,那能讓獲得暫時的解脫。
住在這裡一陣子後,每每聽見那扇薄木門門把轉動時內部機件所發出的聲響之際,我就知道事情不妙。多數人,還會規規矩矩地朝著我的口器投入尿液、糞便之類的事物。有時候,或許是自主能力低下的關係,沒對準的總落在唇邊的護蓋上,濕濕的,然後發出阿摩尼亞那薰臭的味道。差勁的,還會亂噴消化不完全的稀泥狀糞便,弄得四處都是,搞得全身怪不舒服的。而所謂沒良心的,大概就是玩玩了卻不善後的這些人吧。只顧著用美琪洗洗手,水龍頭也不轉緊,就開了門、關上燈,試圖逃離犯行已發的這個空間,拍拍屁股一走了之。從來不想想,這是件多麼難堪的事。
有時,一些來路不明的小孩,老愛把手上不知道從哪帶進來的雜物往口器裡丟。我強烈懷疑,這群死小孩不是安徒生或是格林童話看多了,就是瞄過藤子‧F‧不二雄先生的漫畫,老想著把東西丟進來後,會有美若維納斯神神殿中的白色大理石雕像的女神浮出,然後對著他們說著那段過氣的咒語。聽著!這不是什麼泉水,更不是實現願望的池子!沒道德的人甩進來的面紙已經夠了,沒想到小石頭、塑膠製的墨綠士兵、髮夾、迴紋針、圖釘、火柴盒、螺帽、內六角扳手、橡皮擦、填充玩具、鈕扣都進了消化道裡,一件接著一件緊緊地卡住腸胃僅存的空間,幾近水洩不漏。可是,我的工作正是要帶走不潔,將穢物導入正途,而不是被亂搞一通,弄得最後還要找來通樂大隊,一解這淤積多時的怨氣。
後來,我戴上了一個小小的三角立牌。那是透明壓克力製成的,裡頭還塞進一張小紙片,上頭有可愛的女孩子因為度數有點深的關係,貼近桌面寫著「僅供小便使用。」幾個字的紙卡。上頭,女孩子一早起來所擦上的乳液香氣,也附著在紙卡上,淡淡的,讓這個總是充滿惡意的空間裡,似乎獲得一種救贖。雖然偶而還有莫名其妙的事物卡住咽喉,但類似的情形變少了,實在令人欣慰不已。
那時,住的地方來了個身材高挑、充滿書卷氣息的女孩。她掛著感覺很好的膠框眼鏡,臉上桃粉色的雙頰掛著的笑顏也讓人不禁多看幾眼。女孩,很適合褲裝。而她自己也知道這件事情,總是穿著貼身的長褲──不管何種材質,在我住的地方外頭忙進忙出。而我,總期盼著她到我家坐坐。雖然沒有什麼茶點可供招待,也說不上是什麼多好的地方,還是希望她能偶而來走走,讓我有一親芳澤的機會。
印象很深。女孩終於來找我了!她一進門後,迫不急待地將單寧材質的牛仔褲脫至膝蓋以下,當然連同那件最貼身的三角。我開始興奮起來,泛著白中帶粉桃的肌膚就緊緊地貼合在唇邊,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,不過她和我都必須這麼做(坐),畢竟這是我份內的工作。我滿心期待女孩從我的口器中捨棄她在體內消化後所剩的精華,期待把她納為己有、化為己身密不可失的一部分。可是,正當幻想繼續之際,「ブー」的一聲打破了妄想與現實的藩籬。突然間,大氣中瀰漫著一股濃厚的動物性蛋白質腐敗的味道,在下一秒還來不及反應的片刻,我像是二次大戰柏林猶太人收容所的猶太人小孩,在毒氣室裡只掙扎了幾個瞬間,便昏死倒地。醒來之後,我腦中是一片空白。空盪盪地,用硬物敲擊還會發出「吭吭」的聲響。有人說:「記憶像流水」,我的記憶確實有如流水,在腦袋變成空盪一片的時候,什麼都忘卻得無影無蹤了。後來,我再也沒見過那位非常適合褲裝的美麗女孩。而我頭上的三角立牌,放在裡頭的小紙卡也被抽出,讓度數有點深、抹著香香乳液的可愛女孩多加上了幾個字,成了「消化不良,僅供小便使用。」的新紙卡。
推開門走了進去,廁所裡鵝黃的光線並沒有透出什麼,只是我沒法看見小便優美的弧線。所以,有沒有外漏或是滴到馬桶蓋上,說真的實在很難分辨。好險旁邊的衛生紙盒子裡還有幾張,隨手拿了幾張亂抹,也就算了。
星期一那天,可能中午和允元吃飯閑聊之時,因為心貪,多喝了幾杯不用錢的雪碧還是蘋果汽水。要知道,碳酸汽水是最容易刺激泌尿系統排尿的。滿滿的膀胱,在南門路窄門咖啡附近,容積達到了臨界。允元才剛推開門,笑涔涔地對櫃檯女孩投以微笑的瞬間,我只能強忍著山洪的爆發,緩步地走進廁所。一陣暢快之後,按下了水箱手把後,我才發現蓋子上放著一個透明壓克力的三角立牌。裡頭,娟秀的字跡寫著「消化不良,僅供小便使用。」這幾個字。不過,就只是不能大便罷了!哪還來得這些大驚小怪的事物呢?
把用後的衛生紙揉成團,朝垃圾桶一丟。然後,什麼事都沒有發生──光度還是一樣,氣味仍舊參雜著藍藍香的化學味,我不留下一分一毫落人口實,遠離這個場域、走出這個世界。
- Apr 03 Fri 2009 17:47
「僅供小便使用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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